新闻实习生自述:当新闻浸润在京城的血管里
编者按:这是南昌大学新闻系大四学生在北京实习的感悟。在偌大的北京城,抱着对新闻的理想,憧憬着新闻之梦,从中部地区的南昌自费来学习、来感受,这是一种值得珍惜和赞赏的新闻实践。
在当前新闻业充满着各种变数、惆怅、反思的时刻,新闻新生们的激情,让人感受到这个冬天里,还有血液在沸腾,貌似让人有希望度过京城冬日的雾霾。这些真实的体会,哪怕并没有太多的新闻业务的总结,但是有这份真实的不被污染的纯粹的心灵述说,何尝让人看不到未来?
7月10日傍晚,回来,遇到下班高峰,透过雾蒙蒙的窗户,看见前面密密麻麻小轿车的尾灯,像一只只红色巨型蜘蛛在蠕动。
每个象征现代科技的盒子里都有至少一个故事奔赴在路上。窗外下着小雨,一辆载着水果的人力三轮在缓慢前行的车队空隙中溜过,成为一种点缀。和我一样坐在公交车里的人们,也都装着各自的故事出发和抵达。
在兵荒马乱的毕业年,如此般的京城一隅,取代故宫、鸟巢等宏大标志,成为记忆里最为深刻的影像,偶然飘过脑海,旋而又定格成一个悠远的长镜头。在深夜幽静得听到胡茬生长的声音时,故事切换到另一种视角,四合院里那个上了年纪的叔叔,对我们几个出于好奇心“闯入”的小孩说:“有什么好看的呀,都是落寞的古董了。”言罢,拎出辆单车,少年一般飞驰走了。
北京的胡同,没有长安街的肃穆森严,蔡元培、胡适等大师曾活跃于此,后遗忘于世。它亦不拥有夜晚三里屯的灯红酒绿和人声鼎沸,映入眼帘的多是紧闭的神秘大门、闲适的老人和慵懒的猫。原来,在京城的血管里,除了政治中心、上访“圣地”和文人聚集这些已然标签化的细胞,还有带着故事经过的每个人,以及胡同里远逝的先生背影。
霎那间
北京小且萌了
室友M说:“混不好就不要回来了。”室友T说:“等着你们的北京爱情故事。”四个大老爷们在送别的人群之中插科打诨。我也就在这样的氛围里,带着豫章的清气启程,开始面向不可捉摸的未知之地。
爱情确是有的,且不同于男闺蜜、女闺蜜之间“蓝色大门”般的朦胧,它是那样切肤刻骨。我和她在大二的暑假一起南下广州,带着对那个城市的爱与欢喜离开。爱来自两个方面,一是包容,属于城市的、属于彼此的;二是精致的甜品,上下九的、大学城的。
只是,我们并没有在大三的时候重返羊城,而是北上,想看看更多的关于新闻的模样。就如同朱德庸说的:“看清楚这个世界,并不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,但可能让你在看清楚这个世界是个怎样的世界后,把你自己变得比较好。” 而看懂这个世界,先从脚下的土地开始,再去看看首都。
正值暑期,去北京西的Z68列车上的乘客,约有一半小朋友,十岁左右,一路蹦着跑着,在车上也闹腾个不停。乘务员的声嘶力竭拦不住他们率先或尾随家长挤搡。留守儿童天真活泼,在月台表现出的“无礼”和”无知”却让人触目惊心,尤为心酸。火车常旅客享受着科技成果,却又不时感觉像一个弱势群体,在迁徙的洪流中奔波辗转。
“伪文人”就是这么“闷骚”,看到大事小事,总免不了抒发一番,然后怀揣着那并不能转化为生产力的情愫,开始忧愁明天的“面包”。
我和她,以及D,是“先头部队”,拉着笨重的箱子,驮着各自的书包,去“踩点”。和转租房子的男生聊了很久,希望并要求他能够把充分证明他身份的所有东西,一一留下复印件。我们生怕人生地不熟,被骗。直到确认该确认的,签了合同之后,才算安定下来。
那是在帝都的第一个晚上,我和她在泪腺特想展示其功能的情形下度过。吵架的原因已不甚记得,两个人都哭了,是我先哭的,第一次默默的,第二次忍不住被她看见了。此后的实习生活中,我们依旧会因为莫名的小事,结下一连串梗,然后闹别扭,互相埋怨,终又因为彼此妥协和包容,因为爱,而继续相濡以沫。
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团火,路过的人只看到烟。但总有一个人,总有那么一个人能看到这团火,然后走过来,陪我一起。我带着我的热情,我的冷漠,我的狂暴,我的温和,以及对爱情毫无理由的相信,走得上气不接下气。我结结巴巴对她说:你叫什么名字。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,后来,有了一切。多么美丽动人,不是我的描述,是梵高说的。
次日清晨,学妹Z的电话让骨骼还没好好重新调整的我从深睡中醒来。蹬蹬蹬蹬地下楼,帮她把行李扛上了五楼。下午,C带着从家里带来的毯子,将其覆盖满布污垢的席梦思,结束了我们睡在报纸上的难忘岁月。至此,五个人齐了,我在微信建了一个聊天群,唤作“帝都做饭小组”,标志性地开启了合租生涯。
7月的第一个周末,亦是我们最齐整的一个假期,帝都做饭小组集体出游,首站圆明园。作为她的御用摄影师,自然没有放弃拍照的机会。我自己则属于背后的那个男人,鲜有靓照。而Z显得略娇羞,不喜镜头。
兜兜转转,走累了,终于见到初中历史教科书上的那个“圆明园”。断壁颓垣还在表征着历史的痕迹,周遭皆是现代公园的气息。
晚上去后海,近乎摩肩接踵了。酒吧驻唱乐队似有一种“眼见他起高楼,眼见他宴宾客,眼见他楼塌了,尽皆与我无关”之感。归来途中,雨不打招呼就下了,在公交站台等车,撑两把伞,大家一起玩“疯狂猜歌”,霎那间,北京小且萌了。
我们遇见一个人
来到这里 遇见一群人
对于一个二流211大学的学生来说,找一份理想的媒体实习并不容易。南方周末是无数新闻科班出身者的神往之地,但其名校情结与高门槛让不少人只能“相望于江湖”。彼时,她已经通过新京报深度部门的实习生公开招聘。我则试图与南周结缘,用尽了私信、投简历和自荐的方式,都未有结果。
蓦然想起,在一个由广州学生自发组织的传媒群里,听过陆晖的线上讲座。于是去加他的QQ号,表达去《Vista看天下》实习的愿望。也许是被我的诚意打动,也许是陆老师觉得我和几个小伙伴做的@活死人报道组 内容不错,更可能的是,那个南方的儒雅男人愿意给小辈机会。简历发过去第二天,陆老师就打电话过来说,可以提供实习机会。
学妹Z的经历和我类似,她私信京华时报总编李洪洋,成功获得机动部的实习名额。那个暑假,凶杀、爆炸威胁和”精神病“层出不穷,她白天跑现场,晚上给我们讲过程,因此获封“突发小王子”的称号。C和D也都没有后门可走,广撒网,捕捞到了南都北京和千龙网两条大鱼。
在看天下,几位实习生于不同的时间段来来去去,我算是待得比较久的那个。见到的第一位同在时政组实习的女生,在美国念大学,暑假快结束时便回去了。聊得较多的是野荼,典型的外向和内秀兼具的南方姑娘。这个网名让我想起“一半像警察,一般像土匪”的野夫,还有王菲的《开到荼蘼》。2012年的冬天,野荼和同学一起去十三陵的德陵村寻找小玉姐,还有其丈夫——民间诗人段卫洲。
说到他们为什么选择这样的生活,而不去为杂志写写专栏什么的,小玉姐说,他十几岁就知道了这是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,他也笑笑,“我感到很快乐,这就够了”。他说,等年纪再大点,就应朋友之邀去终南山做守庙人,他还记得有一年在那儿度过的一个雪夜,“真美!”
这是其后来博客中图片故事呈现的一段。野荼说,砧板与油壶,加一摞整齐的书,物质与精神,都浓缩到诗人的房间,在上山拉柴的途中,见到了久违的从大山轮廓中隐去的太阳,心中愈发宁静。
很久没有联系了,真希望她能够顺利考上北师大的中文系研究生,继续怀揣着可爱的、质朴的心态写下去,然后我可以在未来的某天,欣慰得去书店买一本她的小说。
鲸书是我们之中最勇敢,亦最有才气的一个吧。为了赶封面专题的稿子在主编的办公室待到了凌晨四点;和同学一起参加“调研中国”的活动,走向川藏边境间的田野和村庄;在韩寒的《一个》、李海鹏的《人物》上面发表着细致入微的故事、女版“毛泽东”的一天。
所谓的北京精神“爱国 创新 包容 厚德”,就如同广东的 “敢为人先、务实进取、开放兼容、敬业奉献”,上海的“互信、互利、平等、协商、尊重多样文明、谋求共同发展”一样,看一遍,背一遍,然后不知不觉忘记。而唯有经过的人接近不朽,充满记忆的气囊。
一出身就风华正茂的新京报也有那样一批人,虽未曾谋面,却难以忘怀。80后生人,为了责任和新闻的真,一个月便有至少一半时间出差采访,在办公室几乎不曾出现深度部记者大团圆的景象。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。深夜,孔狐狸挺着大肚子在美编室、总编室来来回回;张寒抱着试试看的心态,独家揭秘气功大师王林;王瑞峰在7•21之后,深入房山重灾区,途中不得不与队友分别,独自上场……他们都是一群极具才情和热情的人,即使有高薪稳定的职位相邀,依然因为新京报的气质而选择留下,继续行走。
C所实习的地方,有一位叫做虞伟的老男孩,带着南都的队伍,与北京的媒体竞争。为打通路子,一直需要喝酒,胃结石同“路子”一道成为“产物”。他们与参加各高校论坛峰会的高层以及专家“混脸熟”,从各地党媒透露的消息里面抓取新闻选题,在中国特有的政治体制下,奠定“时局”版面的江湖地位。
他让杜强给实习生讲时政报道的实现路径,并欢迎其他媒体的实习生交流学习。南都包容的心态,让我得以跟着C去南都北京听课,也听故事。八卦一下,杜强是那位史上最牛新闻实习生林珊珊的男人。
陈宝成身陷囹圄之际,虞伟连夜拾东西,搭飞机赶赴平度,支援老友。送别同事的KTV狂欢中,他唱着网络神曲,摇摆身体,和另外一个大老爷们相拥而泣,哭着对实习生说,不求坚持新闻理想,但希望没有背叛。
时代大肆向前
D的实习最为文艺,亦收入最高(可以拿各种车马费)。也因为她的实习,我们蹭到了四张演出的票。
9月8日晚,在匆匆忙忙的节奏中,我们走进剧场,邂逅了平生第一部话剧——《进化论》。
行为艺术式的开头,让我这个事先没了解宣传、没看到海报上剧情简介的“门外汉”云里雾里。不过,没有被剧透的感觉真好,尚有“荷尔蒙”酝酿着,等待矛盾与冲突,等待黑暗与太阳。
那时候常在内心追问自己,跨越千山万水奔走于异乡,究竟能得到什么?又失去了什么?记者的天职是跑腿、采写、忠实记录时代,还是守护花的念想,让人类张扬起免于愚昧的权利。
那么,实习记者的天职呢?我们不求工资,追求发稿,那如果没有学到实质性内容,稿量多又如何?追求学习,假使没有作品出炉,意味着找工作少了跳板。那么,只好在追求学习、发稿以及为人处事之间走着属于自己的平衡木。
晚上,我们吃着自己做的饭菜,会发牢骚,会羡慕对方,也会暗自庆幸,为自己高兴。也会追问钱究竟意味着什么,这么辛苦有什么意义,开始穷究经济学的本源,以及哲学的终极。
陈虻,那个被崔永元、白岩松、柴静等一众思想锐力的名嘴称为精神领袖的人,他曾说,不要因为走得太远而忘记为什么出发。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,有多少人搭上车之后便不再回望,亦忘了拥抱,忘了为身边的人鼓掌。
《进化论》第一幕结束的刹那,这部剧的“所指”开始在我内心泛起一点涟漪。借着投射在观众席上微弱的舞台余光,我默读着导演张慧的话。她说:“人类,一群技穷无趣、又褴褛到让人心疼的小丑,一群狡猾又木讷的表演者。在激烈竞争中,我们迷失,本以为在大肆前进,说不定,正在走向灭亡。而进化论有一个不同于其他理论的独特之处,就是每个人都自以为懂得它。”
看罢,不禁喟叹,这段“启示录”和陈虻的“哲学书”异曲同工,不都是在讲述着“进化”和“退化”之间的选择悖论吗?真好,看的第一部话剧就没有让我失望,无论是演员的演技还是立意之中对人性的考量,它都比大多数国产电影精湛多了,虽然此种类比对它并不公平,我仍旧脱口而出了这样的吐槽和赞美。
一段仿似进化的北京之旅因为学校的体测和考试而走向尾声。在两位好基友的护送下,我、她和D仍旧以脖子、手臂和腿都酸痛的情况到了西站。
看着北京的万家灯火渐行渐远,大汗淋漓的我开始整理思绪。
我们都曾蛰伏在某个角落单打独斗过,直到相识、相知,想加持、相帮扶,才知道我们从来就不是游走异乡的孤魂。所有揪心的玩笑和漫长的白日梦,都因你们才配得上心底波澜刻骨铭心天崩地裂。那些知遇之情,那些关于报道组、帝都做饭小组、师徒一脉和魏公村二杰的故事,都成为火车上的中秋节念想。
在微博上写下这些矫情的文字,算作一场告别。回去后,参加了一些校园招聘,也拿到了工作的offer,却突然有个后怕的念想:如果成功签了,可能就再也回不到传媒领域了。曾经大学的身心,认知世界的坐标系,都源自于新闻传播,此刻又何忍弃它而去。
万万没想到,一个多月后,我终又准备回到爱恨交织的京城。拖行李、驮背包,搭地铁、找房子,面试、抉择,纷至沓来。爸妈格外担心,怕我冷,怕我急着找工作,每天至少1个电话或一条短信,确认我没有感冒,确认我还在这世上健康活着。
太多的人和事,还有寝室书架上那些看完了的和未拆封的书,都割舍不下。我开始憎恶并感念每一场旅行。也许这辈子注定就是在和它们一一相遇,然后和解。我终究不会成为疲与奔命的都市人,只是至少,在能够于江南小镇开一家书店之前,无力挡住时间的狂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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